请勿将儿童座椅放置在驾驶座上

警校新来了个漂亮的理科生。

 

听说脑子好使，算账特别快，金融系高材生，还没毕业，就已经有两家上市公司提前给了offer，堪称前途无量。由于人也长得好看，从念高中开始就是校草，除了offer，情书也收到手软。据说最夸张的一次是他生病在寝室，给他送爱心餐的学妹用保温罐把男生宿舍门口堆得影响通行。

 

简而言之，是标准的男主角命。聪明能赚钱不说，就算是去参加艺人训练班出道也可以红好些年。

 

结果转眼一头栽进警队了。

 

图啥，图公务员开经济型代步车和紧凑型两室一厅的忙碌生活？图每年的升级试和每次办案写不完的报告和卷宗？还是图加班到晚八点再去打包一份烧鹅饭加一碗糖水的社畜生活？

 

陆明华也想问来着，并且他也真问了。

 

“88年前后的事，真记得不清楚了。”刘杰辉对此的回应是，把醒好的红酒递给他，晚餐是寡淡的牛油果沙拉，他和陆明华比着下班晚，没什么时间花在精细饮食上，“你干嘛老揪着这件事不放。”

 

“不知道，可能是某种直觉，总得有点原因吧。”陆明华是早他两年的师兄，在聪明上大约能打个平手，但法学毕业的陆师兄比他更擅长人际往来，等刘杰辉换到副处长的办公室，陆明华早就在保安局局长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等了他三年了。

 

刘杰辉眼皮都不抬，反正陆明华这只老狐狸这么多年拿这件事开玩笑，他早都应对自如了：“哦，审犯人的直觉？陆生，我可是一直很遵纪守法的。”

 

“好奇也不能问？”

 

陆督察回警校交材料的时候刚好撞见出操的刘杰辉，一整个队伍人不少，却一眼就能看见他。个子不算高，脸蛋很漂亮，比其他人都白一些，乖乖的学生头刘海放下来，看着不像是警校进修，倒像是刚成年的大学生。

 

印象深刻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种长相和身板丢进警校男生宿舍，就像是放了只小绵羊进狼群，陆sir半开玩笑地点了点隔着半个操场的刘杰辉，问自己的教官：“刚来的？”

 

“是啊，跟你一样，高材生来进修嘛，好像和你一个学校的，这么问，难道是认识的学弟啊？”教官往窗外看了一眼，看见陆sir摇摇头，一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就随口提了一句，“还挺厉害的，体能训练也算高强度了，本来以为跟不上的。”

 

一直是风云学长的陆明华确实对于这个学弟没什么印象，也不是说刘杰辉不优秀，但是法学院和金融系一向没什么交集，彼此的专业课内卷严重，被压榨得少得可怜的课余时间，当然没有心思关心没什么交集的隔壁系的漂亮学弟。

 

不过现在认识也为时不晚，陆明华多向窗外看了两眼。

 

“图谋不轨。”刘杰辉下结论，“当时怎么没发现陆生你没安好心。”

 

“这怎么能算是我没安好心？”陆明华的表情多有耍赖，在休息的时候给警校的后辈学弟送瓶水是稀松平常，或者说只是他无心插柳的举动，“不然也不会过了两年才又和你有交集。”

 

晋升高级督察的升级试当天，陆明华碰到了同样参加督察升级试的刘杰辉。他记忆中的乖学生穿着整套西装，为了显得成熟梳起了背头，是以他第一时间没能认得出来。直到漫长等待中被人送了一罐咖啡，因为是一直喝的口味，下意识道谢接了过来，才发现递咖啡的人是刘杰辉。

 

“算是还师兄一个人情。”刘杰辉耸耸肩，手上捏着另一罐其他口味的咖啡，“经常看到师兄喝这个，我没有买错吧？”

 

他们不在一个部门，准确来说是一直都没在过，陆明华觉得有些可惜，不然他本来可以指使刘杰辉天天去给他买咖啡。但隔了几个办公室的办公室恋情给彼此关系被戳穿的风险物理上降低了好几个等级，同时也让进展神速短短三个月就到二垒的两人恨不得在下班后分分钟黏在一起。

 

“不得不说，虽然完全不意外，但还是，很意外。”梁紫薇的午饭很简单，等刘杰辉慢条斯理吃完花掉了她起码一半的时间，和好朋友打得火热就这点不好，不少人以为他们正在开展一段亲密关系，“那陆sir怎么说，他不吃醋吗？”

 

“为什么要吃醋？”刘杰辉显然没搞清楚所谓情侣必修课的杀伤性，他想的还是这几天有个棘手的案子，晚上要加班，得想办法告诉陆明华，让他不用等自己下班。

 

“迟早吃大亏。”

 

“什么意思？”

 

梁紫薇摇摇头，觉得对方没救了：“我说你是纯粹理科生思维，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看情况吧。”陆明华作为标准文科生，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也很会分条列点讨论，连续一个礼拜的晚餐都是沙拉，未免也寡淡过了头，但他和刘杰辉两个人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没人能承担晚餐的部分，“如果是年轻的时候，在你家准备了一整晚的爱心晚餐，结果你回来还没等菜热一热上桌就睡在沙发上，我还是挺生气的。”

 

刘杰辉本质工作狂，陪男朋友的时间都是被精打细算地克扣过的，他有点心虚地打断：“陆生，翻旧账不太合适吧？”

 

“说了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好沟通，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不必浪费时间，人就是越成熟越怕纠结在无谓的事情上，所以活着活着就开始给自己做减法，“凡事有商有量，直来直往，过日子比较不容易有矛盾。”

 

哦，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刘杰辉适合过日子了是吧？陆明华以为自己活到这个年纪，终于能给出一份毫无瑕疵的答卷了，判卷人刘杰辉突然改标准答案了。

 

过日子和不懂浪漫不就是同义词吗，刘sir开始别扭起来：“不吃了，饱了，我去睡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梁紫薇觉得这对情侣毫无进步，她也一样，还在负责给她的上司出主意：“陆生，您觉得出什么问题了吗？”

 

好问题，可是陆明华根本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而显然刘杰辉表现得不像是没有问题。

 

“如果您不考虑做一下婚姻咨询，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考虑一下您上一次和刘sir约会是什么时候。”梁紫薇冷静地提出建议，选择性地忽略提醒陆明华害羞脸红和保安局局长的身份不太适配，“需要我帮您选几个适合气氛好的餐厅吗，或者直接帮您订好也可以。”

 

刘杰辉很少在上班的时候心不在焉，他讲究工作效率，视浪费时间为工作第一大忌，那么多的报告要写文件要签，他没有理由让私人原因影响工作。除非是和陆明华有关，说起来虽然是有点丢人，但谈了这么多年恋爱，眼见着就是要搭伙过一辈子的关系，刘杰辉竟然会在稳定了这么久以后突然反思起来，他平时是不是真的不太注重维系和伴侣之间的关系。后知后觉，难道一个人在工作上点亮了极度敏锐的技能点以后，就会相应地削弱掉对于身边人的那一部分感知技能吗？

 

答案是陆明华先退一步，给他发来了晚上约会的餐厅：知道你今晚没有工作，要不要改善一下生活？

 

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陆明华先他一步整理好情绪、先他一步体谅对方、先他一步妥帖地找好台阶，陆明华永远先他一步。被照料久了，人难免会陷入舒适的怠惰，在刘杰辉没有察觉的这么多年里，他早就习惯有人一直在照顾他，替他周全。他习惯了内敛、不轻易表达个人情感，学不会文科生的浪漫，只有理科生的直白，可原来也不是没有人喜欢的。

 

所以还是表面平静但心情很好地赴约了，靠窗卡座，环境私密，很适合情人约会。刘杰辉到的时候，陆明华正在抬头和侍者点单，他想这人在他记忆里这么多年，竟然像是从未老过。又想起难得有这么矫情的腹诽，一想到是因为他，竟然也不觉得奇怪了。

 

“你来晚了。”

 

“我一下班就过来了，这还要怪我？”

 

“以你下班的时间到餐厅，加上路上难免有的堵车时间，本来应该在十分钟之前到达餐厅，所以我说你迟到了。”陆明华倒了一杯红酒给他，“不过来得刚好，红酒醒好了。”

 

不知道是谁沾染了谁的习性，刘杰辉以为踩着点算时间这种事只有自己才会做。

 

“怎么突然想起来出来吃饭？”刘杰辉明知故问。

 

“如果我们刚认识三个月，你问我这个问题，我还得想点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是都快三十年了，想约你出来吃饭早就不需要上你的日程表了吧，阿辉？”陆明华耷拉着眉毛撇嘴的样子看起来不仅不委屈，还有点像尽在掌握的老狐狸，偏偏话又说得顺耳，刘杰辉免不了心里有点受用。

 

刘杰辉脸上的小得意在陆明华眼里藏不住，他挑挑眉又问：“所以，现在能说说为什么你不高兴了吗？”

 

有一丝被抓包的尴尬非常不明显地从刘杰辉脸上一闪而过，多年过去依旧漂亮但却日渐变得沉稳的人突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其实，如果我说实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陆明华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说下去。

 

“就是，我突然在想，我算不算是一个非常不懂浪漫的伴侣，在此基础上，我算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刘杰辉说完这句话，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举起桌边的红酒管不了品不品味道，直接喝了小半杯，这样难得的慌乱是哪怕陆明华这么多年也不太轻易看到的一面，“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两个男人谈恋爱，工作也忙，职业病会让人变得又闷又严肃。所以我总觉得浪漫是第二位的，也没想过是不是我们之间也需要做点浪漫的事。很多年我都觉得这没有必要，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就很好了，可是这两天我突然在想，如果我以前能更注意一点细节，是不是会做得更像一个好伴侣。”

 

突然说了太多，刘杰辉有点挫败地搓了搓脸，捂着下半张脸，只剩了一双黑曜石般闪烁的眼睛看着对方。而陆明华，说不上为什么，刘杰辉总觉得他突然放松下来，眼角随着岁月增长愈发清晰的纹路也舒展开来：“原来如此。”

 

“阿辉，你看看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该看到……什么？”

 

不善于浪漫的人哪怕从头学都比别人更笨拙，可陆明华不需要刘杰辉懂得浪漫，他只需要刘杰辉：“阿辉，你该看到我，除此之外，我的身份、地位、财富，我知道那些你本来也不介意，你只需要看到是我，我也只需要看到是你，就够了。”

 

“浪漫或者不浪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陆明华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显然上菜的侍者读不懂空气，他耸耸肩，把这个话题终止在这里。

 

而这是刘杰辉这么多年面对陆明华最有勇气的一刻——至少他这么觉得，因为他终于敢告诉陆明华：“其实我不是不懂浪漫，学长，这辈子我做过最浪漫的事，就是1988年，为了你进入警校，一直到今天，我没有后悔。”

 

这就是那个陆明华想问也问了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他知道了答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