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你说生死簿出问题了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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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在红白网站《生死簿出问题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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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棋元,长着一张俊脸的刑警,办案途中遭遇枪战,救了一个无辜路过的漂亮小孩。没成想胳膊上中了一枪流弹,还倒霉地斜着打进肋骨的缝隙,排队销号的时候没忘了谢谢地藏王菩萨——

阿弥陀佛,还好脸没事。

结果被判官告知:不好意思,生死簿上找不到你的名字。

哦,郑棋元没当回事,他说问题不大,我之前的名字是郑迪,你再找一遍。

判官摇摇头,他说大哥别说你本名、你现名,就连你五岁前的小名闹闹我们都查过了,生死簿出问题了。

“哦……那生死簿这个系统什么时候能恢复?”郑棋元活着的时候最会的就是和办公室三天宕八回机的老爷机斗智斗勇,写案卷的本事丝毫没有长进,找回进度的办法自学成才,“是重启一下就行,还是重启很多下才行?”

“都不是、都不是……”判官脸色憋成一块厚厚的猪肝,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郑棋元解释,“地府查不到你的户籍,说明你还没到时间来报道。”

郑棋元和判官对着眨了半分钟眼睛,头一回觉得阳间便民窗口服务真的很便民,起码不用像在地府里办户口还得证明自己凉透了:“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回太平间蹦起来诈尸,顺带吓死几个活人给你的年度KPI冲业绩?”

“也不是,你在人间已经销户了。”

哦,所以现在郑棋元成黑户了。

堂堂人民警察,混成他这样也是太惨了点:“那我现在当不成阿飘?”

“生死簿上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都没你,容留偷渡黑户,老夫官职不保。”判官怂兮兮地和郑棋元打商量,“要不你先还魂回去,我给你挂个飞升的号。”

什么叫地狱有路不能走,天堂无门闯进来,郑棋元这下懂了。虽然他左边胳膊还有个大窟窿,但不流血也不疼了——飞升的好处,哪怕他还在排散仙的号,可离肉体凡胎一具已经有了实质性区别:“不过话是这么说,你要是掐我脸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做梦,我只能掐回去。”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喻大力在刑警队里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这么个名号。郑棋元对着喻越越的侧脸下手,把闺蜜直接掐哭:“呜呜呜呜笨蛋元元——怎么把自己玩成这样了……”

“往好处想,我容颜永驻长生不老了。”郑棋元拍了拍趴在肩膀上嚎啕大哭的喻越越,“我没能成功投胎这事儿不许往外说啊,听起来怪扯淡又丢人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平时损事没少做,功德没攒多少,飞升倒是有你。”喻越越哭得嗓子紧,又忍不住捶他一下。

“我一个奉公守法一心为民的人民警察,当然功德圆满,飞升理所应当。”郑棋元还是不改臭屁本色,“所以呢,我挨了这么大一枪,咱们案子破了没?”

“还没有,让凶手跑了五回了,加上你这头的事,上头下了死命令,半个月内再破不了案,咱们头儿也得跟着倒霉。”喻越越摇摇头,案子说来奇怪,连环杀手的犯案现场完美到毫无瑕疵,别说一枚半枚指纹,甚至连半段DNA都找不到。

“嘶,那上次我救的那个漂亮小孩儿呢?”

“就是你帮他挨了一枪的小孩?”喻越越看了眼郑棋元胳膊上的血窟窿,仍然黑洞洞的看着吓人,“那时候哪顾得上他,等把你送去医院了,小孩儿早找不见了。不过估计是被咱们吓得不轻,肯定早跑了。”

喻越越看着郑棋元的脸色,又试探性地问他:“你怀疑和那小孩儿有关系?”

“也不是。”郑棋元得意地挑挑眉,“看他长得漂亮,多问一句。”

“没个正经……真的?”

“真的,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还排着号呢,案子我去查,你就别想着也在我后面排号了。”

结果果不其然逮住小孩在他倒霉中枪的地方烧纸钱,漂亮小孩哭得一抽一抽,鼻头也是红的。郑棋元大概能猜到那一沓黄纸是烧给自己的,虽说莫名其妙位列仙班了,但总归看着别人给自己烧东西,还是有点奇怪:“别烧了,我人好着呢。”

漂亮小孩人不好,一抬头就吓得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呃,我现在的样子看着是有点吓人——”不是有点,郑棋元从太平间还魂一路躲着人出来,胳膊上胸口上全是干掉的血迹,他还在排号,只能暂且将就在自己原来的肉身里,如果不是万圣节的夜里出来活动,是肯定能上都市怪谈的程度,“我说比这更吓人的你不会没见过吧,我那天都看见你怀里的黄色符咒了……好吧,你举出来了,但是这个对我不管用。呃,很难……很难解释,但真没用——诶诶诶你不要哭,我没有恶意,我不是……”

好吧,漂亮小孩哭起来真的挺扰民的。

“所以你不是恶鬼,不会索命哦?”漂亮小孩——自称是捉妖天师的徐均朔,可是看起来胆子也就只有芝麻绿豆大小,“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说不上连累不连累吧,因为你我还因祸得福,排队等着去当神仙呢。”郑棋元伸手揉揉徐均朔的后脑勺,小孩没出息地吸吸鼻子,皱着眉毛看他,“倒是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入了天师这一行。”

“我先前从没见过这种厉害的精怪,那得是大妖,很难缠的。”徐均朔连说带比划,鼓着眼睛的样子像是一条小金鱼,手上也学着抓了两下嗷呜嗷呜,“我先前只遇到过什么野猫精耗子精之类的精怪,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动物园草食动物区和猛兽区的区别。”

“真有这么厉害?”郑棋元被他逗笑,“那你这么危险,干嘛不跑路。”

“你不会真以为,你是被流弹打中的吧?”徐均朔指指郑棋元的伤口,“这是被咒术所伤,你说一直在追查的那个毫无头绪的连环杀人犯,大约也和这个有关。”

果然,郑棋元直觉不让喻越越继续追查是对的。但案子不能一直悬而未决,怪力乱神那一套是说不通的:“那现在怎么办,刚好我也得追查,不如和你一道,是不是还能指望小天师紧要关头保护保护我?”

徐均朔的耳朵被黑夜遮掩着,悄悄红透了。

“不说别的了,只是这件事十分凶险,你虽然已经不是肉身,但也不通法术……”徐均朔的脑门被弹了一下,小孩连忙伸手捂住,“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郑棋元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笨死了,我救你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不通法术,还轮得到你担心我呢。”

徐均朔还想再说些什么,系在腰间的铃铛突然作响,他从背包里取出八卦罗盘和几枚铜钱,罗盘端在手上,几枚铜钱递给郑棋元:“铜钱辟邪,你收好。”

“看出什么了?”郑棋元乖乖听话将铜钱收好,凑过去看躁动不安的罗盘,却看不出门道,“很凶险吗?”

“坎卦、离卦皆有异变,坎为水,离为火,坎中满,离中虚,是为一对卦象。”徐均朔神神叨叨说了一通,郑棋元没大听懂,但猜到局势不算乐观,“坎、离两卦互为阴阳表里,现在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能汲此两卦精气而动,必将有异。”

“异在西南。”徐均朔抬头,“不妙,云起处生水,坎卦对西南。”

“那离卦呢。”显然《易经》不在九年义务教育范畴之内,郑棋元四处张望,觉察不出气息有异。

“坎卦离卦相对,离卦在东北。”徐均朔与郑棋元背靠背站着,西南的乌云隐隐有逼近之势,却滴雨未落,“离卦方位有异象吗?”

“呃……比如?”郑棋元刚被迫开通捉妖业务,“什么叫异象?”

“异象?你觉得能拍两集《走近科学》以上的都能算是异象。”徐均朔虽然是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情,但他越紧张就越忍不住满嘴跑火车,“所以说——”

巷口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两人对视一眼,郑棋元先问出口:“你觉得这个算是异象吗?”

第二声婴儿啼哭紧接着响起。

“一个?还是两个?”郑棋元下意识抬手把徐均朔拦在身后,“就算是弃婴,明明刚才还很安静,总不可能是刚睡醒吧?”

妖气弥漫之时,婴儿夜啼一向被视作是大凶之兆,徐均朔咬紧牙关不敢出声。但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声从巷中传出。许是久久无人回应,哭声愈发悲凉凄惨起来,郑棋元做刑警多年,此刻心里也是毛毛的。他仍护在徐均朔身前,小孩手中的罗盘剧烈晃动起来,坎离两卦更躁动些。

东北方向响起几声雷鸣,闪电光亮映照出半边透着血色的夜空,徐均朔突然抓紧了郑棋元的袖子:“不好,是九婴,快跑!”

乌云撕开宁静的伪装,暴雨如注倾洒下来,徐均朔从背包中抽出一柄金刚千机伞撑开。他将一把符咒次第排开,金色符文隐隐泛出红光,照亮倾盆大雨中的一小片前路。煞气自雷火轰鸣蒸腾至大雨滂沱,徐均朔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迈腿也似有千斤重的铅块束缚。

九婴妖力汲取自坎卦离卦,乃是乾坤八卦中两卦相辅相成,水火兼备。雷鸣为火,暴雨为水,此时正是妖力旺盛,绝不可与九婴正面冲突。徐均朔几张符咒都是保护和防卫效果,可他的符咒无法与九婴相抗,脚下一步踉跄踩空,被郑棋元稳稳扶住,搂着腰带他站稳继续跑。

“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徐均朔本意是多护着郑棋元些,结果现在看起来反而是自己需要被护着。

郑棋元挑挑眉:“不是凡胎肉体,借尸还魂又非人非鬼,可能确实影响不到我。”

女人凄厉的尖叫从背后响起,徐均朔顿下脚步,他和郑棋元对视一眼又立刻回头,然而刚才的雷鸣暴雨却一并消失了。

“它走了?”郑棋元仍然提着一口气。

“罗盘平静了。”徐均朔偏头问他,“你听到刚才的女人尖叫了吗?”

“第六名受害者,我明天会去问问越越。”郑棋元的心直直坠了下去,但他不得不保持冷静,“警察很快会来,我们不能被人看见。”

可是根本没有第六名受害者。

“没有?可我昨晚就在现场,我听见女人的尖叫了。”郑棋元坐在喻越越家里的客厅,他终于来得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遮住了手臂和胸口的窟窿,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类了,“这件事不是刑警队能处理的级别,我们甚至面对的不是一个杀人凶手。”

徐均朔坐在他旁边点点头,而喻越越甚至被小天师口中长着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长着一张婴儿脸的妖怪“九婴”弄得一头雾水:“我到现在也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相传这九张婴儿脸孔五男四女,男擅水女擅火,出没时叫声就像是婴儿啼哭。昨晚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异象与记载相符,应该是九婴没错。”

“目前为止,刑警队都没有接到过关于第六名受害者的报案。说实话,见过你死而复生之后,我确实相信你说的九婴,但不是我相信就够了的。”喻越越的客厅茶几上摆满了案件卷宗,她从一沓卷宗下翻出郑棋元的警员证,“你该庆幸的是,为了你莫名其妙消失在太平间这件事,警局里最近可算是忙得晕头转向,没人注意到你的证件在哪。”

“既然事情像你说的已经不是凡人可以化解的那样,我猜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对不对?”喻越越看着郑棋元沉默不语的样子,又叹了口气,“虽说现在你轻易也受不了什么伤了,比起我们好多了,但是还是要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

郑棋元接过警员证看了一会儿,年轻一点的他微笑着,看起来意气风发。他转头看了看仿佛对他的警员证很感兴趣的徐均朔,小孩被抓包以后眨眨眼,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他大方把警员证递给徐均朔,在喻越越来回逡巡的目光里清了清嗓子:“那看起来,我们只需要想个办法,在第六个受害者出现之前解决九婴了。”

“怎么做?我们除了知道它是难缠的上古凶兽,对它的习性毫不了解,更没办法预测它下一步会去哪儿。”喻越越摇摇头,如果是一般的杀人犯,至少可以用人类的思维来推演,但如果对方不是人——

“那就只能从本能下手了。”九婴嗜杀,本体是九头蛇族,坎卦主阴阳,故而喜阴喜水,徐均朔拿出罗盘重新推演,“昨晚坎卦在西南……”

郑棋元翻出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西南城郊下午五点有雨。”

“嗯,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徐均朔收起罗盘,他并不放心,“你不会法术,九婴太强大,我怕……”

脑门被轻轻拍了一下,郑棋元小小翻了个白眼:“说得和昨天不是我救了你一样,我现在又死不了,判官都说了,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那本生死簿都翻不着我的名字了。”

“事实上……”

“嗯?”

“算了,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徐均朔本来想说,他怀疑还真不是郑棋元救了自己,那解释不清的女人尖叫声不是九婴,也没有第六个受害者,那么——

“好吧,那我们是现在出发吗?”郑棋元的话打断他的思路,徐均朔回神懵懵地抬头啊了一声,他向门口歪歪头,“出发去城郊啊,我们追雷暴去。”

“那我们还缺台车。”徐均朔眨眨眼。

郑棋元自己的车是用不了了,他回头看了眼喻越越,闺蜜认命地点点头:“我上个月刚提的新车。”

“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现在立个遗嘱把我的车留给你。”郑棋元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吐舌头扮鬼脸,被喻越越搡了一把,“我的车你怎么还瞧不上啊,那刮花了我可不负责了——诶诶诶……”

“砰!”

门关得很决绝,郑棋元差点没听见喻越越飘出门缝的那声“注意安全”。

车是郑棋元开的,徐均朔在副驾驶摆弄罗盘。郑棋元好奇看了一眼,当做闲聊似的问了一句:“你这些老物件,是祖传的?”

“天师血脉代代相承,这是我外婆传给我妈、现在又传给我的。”徐均朔把背包拉开,连同昨天用过的金刚千机伞,还有些郑棋元叫不上名字的法器,“我爸是普通人,被我妈救过一次一见钟情,死乞白赖非要娶她,所以才有了我。”

他吐吐舌头:“可不能让我爸知道我说他死乞白赖,你要保密哦。”

“女天师?”

“你不会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女人做天师很离谱吧?”

“同一个刑警支队里有个喻越越,上面总队还有个你不认识的谭维维,我哪敢。”郑棋元说着自己也笑起来,“我但凡敢有一点小心思,别说我现在金刚不坏,就算我现在是玉皇大帝,她俩也能给我捶出个卧床不起。”

“我只是在想,你外婆和你妈妈,肯定很优秀,所以把你也教得很优秀。”

“你知道为什么大凶之兆中,以女人和孩童为最凶吗?”徐均朔拨弄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世间万物,凭天地精华自然生长,成精成妖都是造化不同。众妖潜心修炼,造化好的,千百年中可有成仙机缘,作乱为恶的其实是少数。为祸的大半是怨灵作祟、人心操控,世间凡有不平,皆易生怨,怨气所聚,多半是求不得。”

“人心求安稳、求温饱、求生存,若是求不得,就不免生出怨念。讹传女人和孩子是阴人,阴气重,所以才更易生凶兆。其实只是求不得的多半是女人孩子,怨气所致,并不能怪。”

郑棋元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敲点点,他脑中跑马灯似的过过去很多张脸,是他办结的很多个案子里的面孔,有些还对得上名字,有些已经记不得了。他想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世间多有不公,怨气所生确实难平。但他生前是刑警,冤屈难平,那他来平,他曾经无铁肩,可自始担道义。

“诶,你锁着眉头的样子不好看,是不是我刚刚说的话吓到你了?”徐均朔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郑棋元回神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你,天师一族,下策才是斩妖除魔,上策却是化解怨气。男人们或许是斩妖除魔的好选择,但化解怨气不是法器咒术高深就能做到的,女天师们往往更精通此道。”

“但我不一样,我是两位优秀的女天师教导出来的,所以我比其他人都厉害。”徐均朔笑出一口小白牙,他把脸凑过去,“还不快夸我。”

郑棋元伸手把他的脸推开:“自恋的臭屁小孩,我可救过你命,两回。”

“能救超级厉害的天师的命,那你就更厉害啦。”

“你就是想拐着弯诓我夸你。”

“郑棋元先生,你到底是做刑警的,还是做心理学家的?”徐均朔把胳膊一抱,看起来气鼓鼓地不服输,“怎么什么都让你说着了……哎哟哟哟哟!”

小孩侧脸被郑棋元揪成一个蜡笔小新:“徐均朔小朋友,你才多大点啊,连你都看不透,我这个前刑警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疼疼疼疼疼……我错了嘛——”

接连几道雷声打断两人。

“来了。”徐均朔探身到前窗,乌云浓重,天像是要坠下来。

郑棋元嗯了一声,停好车:“有什么对策吗?”

“九婴自成阴阳,水火并行。但水本克火,九婴五水四火才可牵制平衡。”徐均朔排开一列三张符纸,银制匕首自掌心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滴落在符纸上,本来平静的几张符纸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歃血为盟,我就能催动咒术,借江河之力打破平衡,克住九婴一半元神。”

几道“龙吸水”汇聚江河之水直直灌入乌云中,徐均朔捂住掌心的伤口,目不转睛盯着灌注中心:“那里是阵眼,也是命门。”

雷鸣逐渐弱下去,倾盆暴雨随之而来。刺耳的婴儿啼哭又响了起来,和前夜在巷口听见的一模一样。郑棋元和徐均朔坐在车里,雨像是泼在车窗上,哪怕雨刮器已经开到了最大,仍然看不清四周的状况。

“九婴随时可能现出原形,小心!”徐均朔话音刚落,车就在猛烈撞击中被拖行甩出去几米。安全气囊弹出来的一瞬间,徐均朔重重一头砸上去,背包里的法器撒了一地。

徐均朔有些耳鸣,头撞得昏昏沉沉,郑棋元好像在喊他,声音朦朦胧胧又听不真切。他手掌的伤处正在不正常地跳痛,符咒对他有反噬作用,九婴应当在全力抵抗。他很想说他没事,却只能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热热地被抚摸着,郑棋元几乎半个身子都凑过来喊他,徐均朔用了好大的劲才握住他的手腕,婴儿的哭声却盖住了一切声音。

郑棋元尝试着去启动车,但却没办法打着火。他还在一声声想叫醒徐均朔,小孩的状况看起来并不好,他不知道对方伤在哪里。

罗盘在刚才的撞击里掉落在手刹旁边被卡住,东北离卦的躁动减轻不少,他抓住徐均朔的手:“朔朔,醒一醒,你的计划见效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桃……桃木剑……”徐均朔胸口像压着千金巨石,“在我脚边。”

郑棋元不敢多质疑那柄桃木剑像是义乌生产的小孩玩具,探过身子伸手捞起。徐均朔拿剑又要歃血,被郑棋元捏住手腕:“还来?徐均朔,你当我是傻的吗?”

他当然看得出那道伤对徐均朔的影响,猜也能猜出七七八八,银制匕首也被郑棋元一并夺过来,还不等徐均朔有力气出口阻拦,他就也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我想我虽然没有天师血脉,但好歹是要飞升散仙的人,血总归也能顶一阵。要取血,先取我的用着。”

桃木剑沾上郑棋元的血后果然起效,徐均朔捏了个诀,郑棋元听不懂他嘴里咕咕唧唧了些什么,但桃木剑突然解出数十分身剑来飞出车窗,环在车身四周,形成一道金光结界。徐均朔深吸两口气,像是终于活过来似的。

“昨夜咱们遇上九婴,你也是这样。”郑棋元拉过他的手掌,那伤口并不深,“同样是歃血,你反应也比我大得多。”

“是你说的,肉体凡胎,可能确实不一样。”徐均朔努力扯出个笑脸来开玩笑,“那符咒沾了我的血,和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受反噬是正常的。”

郑棋元松了口气,又不免担心徐均朔的状况,九婴是上古凶兽,徐均朔却在承受反噬,想来并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他又环顾一圈车身四周:“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它不是现原形了?”

“我用江河之力压制住了九婴的一半元神,坎卦和离卦的平衡被打破了,它现在正虚弱,刚才应该是它拼力反抗一击。”徐均朔看着郑棋元摇摇头,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笑容看着比之前硬扯出来的让人安心,“一时半刻,它倒不会受什么致命伤害,只是被压制住了妖力,好对付些了而已。”

可是雨却突然停了。

“九婴消失了吗?”郑棋元仍紧紧抓着桃木剑,不敢有片刻放松。

徐均朔对着罗盘看了看:“不像,坎卦妖气仍然旺盛,它应该还在。”

刺耳的、凄厉的女人尖叫又从不远处传来。

和之前两人听见的声音一样,但哭叫的声音更惨烈,仿佛摧心蚀骨、山崩地裂。徐均朔坐不住了,他拉开车门:“我下车去看看。”

“车上有结界。”郑棋元拉住徐均朔,他本来想说下车太危险,却还是改了口,“我陪你去。”

城郊长着茂密树林,都是快生快长的桉树和毛竹,是用作工业生产原料的林木,一批长大砍掉一批,循环往复。除了林地的管理人员,鲜少有人来这里,今天暴雨,更没有人烟。

天还是阴沉沉的,透不下一丝光线来,明明是下午,看着却已经像是傍晚太阳落山之后,徐均朔召出几张符咒戒备:“那柄桃木剑相传是取三清祖师手植桃树的枝干打造,镇妖辟邪最有用,你拿着也要自己小心。”

郑棋元嗯了一声,又问他:“那女人的叫声,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徐均朔摇头,“九婴不会发出女人的叫声,就是说还有第二只妖怪在这里。但女妖不少,仅仅凭叫声,我也分辨不出。”

“这么说,昨晚也是因为那只女妖阻拦了九婴?”

“是阻拦,还是追杀。”徐均朔神色凝重,女人尖叫每每出现在九婴偃旗息鼓的时候,实在不像巧合,他朝着罗盘直指的方向一步不落地追赶,“如果九婴是在躲避那只妖怪的追杀,会不会其实真正作案的也不是九婴?”

“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甚至九婴也是它的目标之一?”郑棋元心下生出一阵凉意,他们才重创过九婴,如果对方一路都在躲避追杀,那现在就成全了猎手的黄雀在后,“如果它趁现在取九婴性命……”

徐均朔脸色越发沉重:“吞噬上古凶兽的妖力,它会变得更强大。”

他停下脚步,两人身影被低矮灌木遮住大半,郑棋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条九头大蛇盘踞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蛇首俱是婴儿面:“那就是——”

“别出声。”徐均朔拉着他一并躲起来,果不其然女妖露面。

暴雨激起的泥点溅在那女妖的雨衣上,她的头发也湿了,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视线却紧紧盯着九婴的头,伸手抚摸其中一张婴儿的脸。

“这是什么?”

徐均朔突然有了一个比追杀九婴吞噬妖力更疯狂的想法:“这是姑获鸟。”

郑棋元深吸了一口气:“你直说这是哪本古籍记载的什么妖怪吧。”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求不得就会有怨气化形,非修炼成妖,而是亡灵的一股执念。”徐均朔看着姑获鸟抚摸九婴的婴儿脸,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姑获鸟是死去产妇的执念所化,因为一尸两命所以无子,怨气深重,所以经常夺他人孩子养育。”

“你的意思是……姑获鸟在养育九婴。”郑棋元猜到徐均朔话中的意思,但这种猜测听起来确实荒诞,“虽然那是九张婴儿的脸,但那可不是婴儿。”

徐均朔把细碎的线索逐点复原拼凑起来:“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九婴擅用水火,但你的伤口、那些受害者的伤口却都是咒术贯穿?还有昨晚的女人尖叫,和今天一样,姑获鸟一出现,九婴就安静下来了。你看,姑获鸟在安抚九婴,她没有在狩猎,她把九婴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好极了,郑棋元叹口气,他看向姑获鸟和九婴,在他们两个压制住九婴之后,新的麻烦出现了:“那么之前的受害者,姑获鸟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徐均朔对他摇摇头,这是整个问题的关窍,“姑获鸟正处在育儿期,是最易怒、易受刺激的关键时候。我们刚才逼得九婴现出原形,她大概来不及顾及我们,才会暂且放过。但其他人做了什么,才让姑获鸟起了杀心。”

暴雨过后起风,风过毛竹林,擦过竹叶沙沙作响。徐均朔抬头观望一阵,扭头问郑棋元:“受害者不会都和林场有关吧?”

“两个林场的管理员,一个安保公司新入职的保安,上一份工作是在城郊造纸厂当司机,还有两个是伐木工人……”郑棋元从前并没有串起这层联系,伐木工人砍掉林场的林木,再由司机把林木运去造纸厂,“这里是姑获鸟育儿的巢穴,林木被伐巢穴被毁,所以她才受了刺激,行凶反击。”

“凡有不平,皆生怨气。”郑棋元悄声问他,九婴化成一尾小蛇,钻进姑获鸟的衣袖,“这就是怨气?”

徐均朔腰间的铃铛突然响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有妖气破风而来,徐均朔下意识撑开金刚千机伞格挡,被妖力震得重心不稳往后一仰。郑棋元及时伸手揽住徐均朔,小孩落进他怀里,与此同时,胳膊上的血窟窿突然生疼起来。

“妖力呼应,你的伤口是不是开始疼了?”徐均朔扶住他的胳膊,小孩撑着单膝跪在地上,排开一列符咒,“小心,姑获鸟起了杀心。”

他说完收伞,符咒按乾坤八卦方位排开阵行,彼此相连,金刚千机伞对地重重一击,符咒也跟着响应,散出金光。那金刚千机伞相传本是北方多闻天王手中慧伞,专用以降服魔众、护持众生。徐均朔捏了诀念念有词,姑获鸟却始终未见身影,郑棋元举着桃木剑戒备,不敢放松。

上方一声啸叫,姑获鸟倒悬逼下来,郑棋元将还未愈合的伤口抹在桃木剑上,重施剑阵。徐均朔同时展开金刚千机伞,千机伞吸收乾坤八卦阵法的咒术之力,格挡住姑获鸟的当顶一击。

数十分身剑逼退姑获鸟,缠斗中步步紧逼让姑获鸟应付乏术,郑棋元虽不知桃木剑为什么会自如应对,但多半与自己的血脱不了关系,还要如法炮制,却被徐均朔拦住:“那是兵解之法。桃木剑只守不攻,只有在感受到杀意时才会反击,姑获鸟杀心不死,兵解阵法就会起效牵制。但使用兵解之法的人不能起攻心,否则会反噬自身。”

郑棋元叹口气:“我说你们天师的规矩还真多,那现在怎么办?我看兵解之法未必能收服姑获鸟。”

“兵解是上古剑阵,却不可化解怨气。”徐均朔催动千机伞,伞下风云卷起,“金刚千机伞降服魔众,将姑获鸟收入伞中,怨气就可慢慢消除。”

姑获鸟许是同样感应到什么,哪怕囿于剑阵中也不肯入伞。乾坤八卦阵法的符咒逐渐缩小阵行,将姑获鸟围在阵中。

两人本以为万无一失,正要松一口气,姑获鸟袖中九婴突然冲出,随兵解剑阵一同被收入伞中。姑获鸟再度失子,又失去兵解剑阵牵制,乾坤八卦阵法拖延不住他,冲天怨气裹挟着妖力直冲徐均朔面门。天师只来得及操控千机伞将姑获鸟强行降服进伞,但却来不及化解致命咒术——

有温暖怀抱挡在他身前,郑棋元一声闷哼,脚下接连两个踉跄,扑进他怀里。

“棋元!”

凶狠的咒术在郑棋元背后消散,还未飞升的散仙耍帅似的倒在他怀里笑了笑,他面色苍白:“开什么玩笑,这竟然是我第三次救你了。”

徐均朔咬着嘴唇说不出话,直到郑棋元摸着他的脸,他才发现自己在哭:“别怕,不用自责,我就是本能帮你挡了,人民警察,应该的。”

“但是,如果你觉得一定要还的话——”

“别被他骗了,他死不了。”

郑棋元闻言扭头,正是那个把他名字从生死簿上弄丢的判官老儿:“怎么哪哪都有你?”

“生死簿上前五百年没你,后五百年也没你,死一个我看看?”判官故意呛他,又对徐均朔一拱手,“何况,已死之人不可再死一次,您这位小情郎命硬得很,早就跳出三界外了。”

情郎,有人可疑地别过脸,偷偷脸红。郑棋元还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翻个白眼又问:“我排到号了?”

“没有,排号起码也得排个四五十年呢,所以先给你在人间上了个户口。”判官一抬手,烟雾里现出几个人形,“这是特情应急局,你俩以后的同事。”

徐均朔眨眨眼,像是怕自己看错:“你们应急局还有九尾狐?”

郑棋元非常警觉:“狐狸有什么稀奇的,你喜欢狐狸尾巴?”

巧了,他在刑警队也别号老狐狸。

“人我就给你们带到了。”判官点点头,“休整一下,准备再给人间打几十年工吧。”

“说实话,这比成仙有意思。”郑棋元点点头,“多谢。”

判官消失在烟雾里的时候,郑棋元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坏了,忘记问问老头工龄和五险一金怎么算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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